你还信仰丰饶女神吗？

    老商人库克的突兀质问，令刚刚苏醒、还未弄清楚当下情况的欧也妮一时有点懵。

    欧也妮第一时间以为是格兰杰家族的追债者找上门来，戳穿了自己冒认的教会高层女孩身份。

    但转念一想，打算改信做泛信者，可是她在神见礼事件后迫不得已的决定，外人不可能知情。

    来自女神教会的人，就算是神见礼的亲历者，彼得法师和维恩主任，也未对自己产生这方面的怀疑。

    那就是自己向芳汀传教的事情，被女神教会那边揭发了？

    也不大可能。

    欧也妮看了眼那句，或许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变更的心愿文字，“芳汀希望得到神明的护佑，平安诞下孩子。”

    上一个心愿被达成，证明芳汀确实已经平安归乡了，她并未受到来自教会方的阻扰。

    芳汀也不可能主动去向女神教会揭发。

    ……史密斯夫妇那边倒是未必肯轻易放手。

    不能再回避麻烦了，为了避免后患，稍后还是要尽早去作一番处理才行。

    欧也妮心中翻过许多念头，但她脸上却只是保持着初闻提问时的惊愕，然后迟疑地反问，“为何这么问？”

    有什么麻烦来你这边找我了吗？

    老商人库克没有解释，仍犹疑地看着她，在等待她的回答。

    欧也妮只好选择了一个两全其美的说法。

    “……我对女神的信仰，不会轻易改变。”

    如果你没证据，纯猜疑，我这句话就是在重申信仰，对丰饶女神表忠心。

    如果你证据确凿，认定我叛变，那你就先当我是有苦衷。

    听闻答案后，老库克的神色变得更加复杂。

    他蠕动嘴唇，想要交待情况，但最终只说道，“你需要卧床休息。

    “先回房间吧，我去盛点粥给你。”

    欧也妮此刻确实很需要营养。

    她已经饿过头了。昏迷的这几日中，被勉强灌下的少许食水，只能维持住她身体最基本的需要。

    欧也妮捂了捂自己辘辘的饥肠，因久站而有些视野发昏。

    她的腿也很软，再久点就撑不住了。

    老库克是对的，此时此地还不适宜，开展过于严肃的长谈。

    欧也妮轻轻地嗯了一声。

    于是老库克走过来，用力握住了欧也妮的手腕。

    老人的举止并不温柔，但力道很令人安心。

    欧也妮借着老库克的力气，慢慢地一步步走回了卧房。

    看到欧也妮有点费力地爬回床铺上，给自己搭好被子之后，老库克才转身离开了房间。

    欧也妮望着光幕上那行字迹出神。

    “库克希望店内学徒的身体尽快好转。”

    心愿被刷新了。

    老库克已经确定，三楼库房内那个麻烦被解决掉了？

    虽然认定自己别有所图，但老库克真心将自己当做学徒了啊。

    两个想法在欧也妮心中交错闪过。

    没等多久，老库克很快就端着托盘，从厨房走回来。

    托盘上是一碗没冒热气的肉粥，并一支澄黄色的药水。

    那些医疗专精的施法者，利用普通药草和仪式，可以将医疗法术固定到药剂之中。

    欧也妮认得出，自己曾在教会隐秘学院医务室，被校医苏珊带领解说过的药水类型。

    欧也妮一眼就认出来，这支澄黄色药水中蕴藏的法术效果，自己也曾刻录魔纹并使用过。

    是二级医疗法术，精力补充。

    效用是消除疲劳，恢复精神，持续一段时间内提升伤口的恢复速度。

    很适合正在身体恢复期的自己。

    就是不能去细想价格。

    虽说债多了不愁，但是欠老库克的，和欠格兰杰家族那堆追债人的，这两者的分量，对欧也妮来说是完全不一样的。

    欧也妮垂下眼心想，被雇主存放在仓库里的麻烦，主动攻击造成重伤，这种算是工伤吧？

    细算下来，自己还得向老库克追讨补偿呢。

    但在自己提出工伤认定和赔偿申请前，老库克已付出了主动的救援，和不计成本的照顾看护。

    金钱或可结清。

    这份人情，还得偿还。

    “先喝粥，再服药水。”老库克走上前，将托盘递给她，又顺手将枕头抽出来，垫到坐起身的欧也妮背后。

    欧也妮哦了一声，然后忽然转过小脸，严肃认真地盯着老库克，“我昏迷期间，是谁替我换的衣服？”

    老商人库克没好气地说，“我出钱雇了街角面包房的老板娘，她一天来三次。”

    是贝克大婶啊，欧也妮胸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用勺子搅了搅碗中的肉粥，舀起一勺送到嘴边。

    令欧也妮惊讶地是，肉粥竟然是温热可口的。

    老库克没多做解释。

    这些天来，每日备给病号的粥，都是焖在锅中用余热保温的。

    ——老库克一直在等待欧也妮醒来。

    对大家小姐来说，接受这种程度的照顾，大概是习以为常之事。

    老库克不认为欧也妮能察觉到其中心意，也不屑去表功。

    欧也妮也维持着这份气派，将感恩默默压在了心底，慢慢喝完了这碗粥。

    甚至还意犹未尽地，觉得粥有些不够。

    但只能接受这么多了。刚醒转过来的肠胃，不宜暴饮暴食。

    欧也妮吃完这碗，从内容到分量都恰到好处的肉粥，放下碗来。

    她转脸看向老库克。

    “先服完药，我们再谈。”老库克叹口气，

    坚持人设的女孩，只能不动声色地灌下这支奢侈的药剂。

    法术的效果很平顺地抚慰了欧也妮的身心，令她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好了。”欧也妮不舍地让空药瓶滚下她的指尖，然后语气沉静地说道，“我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都告诉我吧。”

    如今，本应先由欧也妮向老库克质问，仓库内那个麻烦的来历。然后老库克询问欧也妮，事情发生的经过。

    但，未来比过去重要。

    欧也妮想先听听事件的结果，以及，老库克之前对她的信仰发出疑问的缘由。

    “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能够接受。”

    老库克的沉重态度，让欧也妮做好了听闻一个噩耗的心理准备。

    老库克闷不吭声地，抬手拍下一个早就录好魔纹的检测法术。

    检测法术的结果，同时呈现在两个人的法师视野中。

    欧也妮震惊坐直，“——我晋升成三级法师了！？”

    年仅十一岁的三级法师！？

    要是有机会回到教会隐秘学院的话，欧也妮都够资格就职正式讲师了。

    但欧也妮可是实打实地，让神灵和分灵在自己的脑子里跑了一圈，有这样的资历，还得屈尊做个低阶法师，这挂开得委实不大。

    神明和分灵的神力，拓宽了欧也妮的法力上限。

    令欧也妮不禁感慨，所谓的神见礼，是多么朴实直白的表达啊。

    只要在精神上觑见一下神明，能撑住神恩，坚持活下来的人，自然就能升级变强。

    “不，”老库克纠正道，“确切地说，是准·四级法师。”

    欧也妮为这个说法愣了愣。

    她试图去感受自己体内的力量层次，却嘶的一声，捂住了突然剧烈抽痛起来的额头。

    “——别！”老库克倾过身来，“这是过量使用注灵剂的后遗症，先不要去寻找自己的力量！”

    欧也妮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注灵剂的后遗症，她可熟了。

    欧也妮几乎每次都是卡着服用量的极限，去使用这种药剂。

    谁让她如此遭受神明和分灵的厚爱呢？

    但真正过度使用注灵剂，这还是头一次。

    头痛的剧烈程度，是之前的数倍。

    获得力量，真的是要付出代价的，欧也妮苦笑。

    “这种后遗症要持续多久？”她虚弱地问。

    “你还得卧床再休息几天。”老库克委婉地说道，“等熬过这个阶段，你完全恢复精神了……或许还会不定时地发作。”

    不定时炸弹啊，欧也妮叹口气。

    留下这种暗伤，也是情非得已。

    希望这后遗症，不要在她使用某些重要法术的关键时间点里发作。

    这可真是给自己未来的每次施展法术，都加多了个可能失败的判定骰子。

    副作用有点惨烈。

    “但你还很年轻，又是低阶法师，身体和精神的发育都还不完全，未来还很广阔，”老库克安慰地说道，“如果以后还有升阶的机会，这种后遗症是能被修复的。”

    升阶吗？

    这本来就是欧也妮锲而不舍在追索的目标。欧也妮愿意接受新的动力和压力。

    有了完全恢复的希望挂在眼前，欧也妮的心情轻松许多，她进一步检视自己的收获。

    “你刚刚所说的，准·四级法师，是什么意思？”

    欧也妮的直觉认为这个很重要。

    “唔，”老库克想了想，然后向欧也妮抛出一个提问，“在你看来，我现在是一名三级法师，对吧？

    “那你猜，我最多能使用几个低阶法术？”

    欧也妮愣了愣。

    三阶及以下的法术，都统称为低阶法术。

    她在教会隐秘学院中学到的，法师的能力计量标准，非常的直观明了。

    三级法师的门槛是三个三级法术。

    四级法师的门槛是三个四级法术，可折合为十二个三级法术。

    答案不言而喻，一名正统的三级法师，能力是在三到十二个，三级法术之间。

    但是，老库克真的会问自己如此简单的问题吗？

    虽然知道其中可能有蹊跷，但欧也妮还是按照女神教会中的标准答案，给出了自己对“准·四级法师”这个概念的猜测。

    “……十一个三级法术？”

    “是二十七个。”

    老库克回答。

    “但这个法力量，”欧也妮迅速计算，“是中等以上的四级法师的水准了啊？”

    “我是泛信者，欧也妮。”

    老库克说道，“我能够使用二十七个三级法术，但是面对真正的四级法师，哪怕是刚晋升的四级法师，我虽能灵活应变，但仍会被对方以四级法术、甚至五级法术的威力来压制。

    “因为，我一个四级以上的法术，都无法使用出来。”

    “而你现在的情况，与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