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秋节前的这几日,杜士仪这个朔方节度使空闲得很。★雲 來 阁 免 费小说
此事林招隐也曾经透露过,杜士仪忍不住眉头大皱,低声应道:“观主,从前玉奴常常应召入宫,如今身在玉真观,陛下再不相召,而寿王也不理会,唯有杨家人一再登门,她不胜其扰。既然武惠妃都已经死了,东宫也已经有了新主人,你能不能和阿姊一起,带着玉奴和蕙娘暂且搬到王屋山阳台观去?”
玉真公主立刻转身直视杜士仪,见他亦是如此看着自己,她不禁明白了他的意思。武惠妃是怎么死的,他们彼此都心中有数,寿王李瑁如今是怎么一个尴尬情形,他们更是心知肚明。至于为何搬到王屋山阳台观去,自然是为了在那种天子手够不着的地方,要做什么事比较方便,例如死遁。沉默良久,玉真公主终于点点头道:“好,等到阿兄千秋节一过,我就立时迁居王屋山阳台观”
千秋节这一日,整个长安便仿佛过节似的,四处一片喜庆氛围,连宵禁也解除了。早朝乃是文武百官以及番邦使臣的朝觐道贺。中午时分天子赐宴,等到了晚上兴庆宫勤政务本楼下官民云集,但只见教坊歌舞不绝,京畿道所辖的各州县也煞费苦心地献上了各种表演。演到酣处,百姓们欢呼不绝。
楼上李隆基在高处俯瞰那盛大的景象,又见整个长安城尽在视野之中,不禁露出了异常得意自矜的表情。当楼下出现了两队北门禁军,两两对峙,竟是要在御前上演一场拔河之际,他更是站起身来。
“朕听闻拔河之戏,必兆丰年,故而便命北军在今日演习此戏,以求风调雨顺,天下太平”
他既是如此说,下首从宁王李宪开始,自是齐声称颂,一丝异声也无,没有一个人敢煞风景。李林甫瞥了一眼杜士仪,见其和别人一样光景,他不禁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果然,杜士仪和宋憬韩休张九龄这些一个劲只会顶撞劝谏的直臣根本就截然不同,惯会见风使舵
而宁王李宪作为如今天子硕果仅存的同辈嫡亲兄长,更是凑趣地说道:“陛下既是因体恤百姓之心,方才在这千秋佳节令北军拔河,何妨赋诗一首以全今日胜景?”
李隆基本就暗自占得佳句,见李宪如此说,他便顺势笑道:“既如此,朕便口占一诗,以记今日千秋观拔河”
“俗传此戏,必致年丰。故命北军,以求岁稔。”四句序言一出,下头文武赞口不绝,尤其是李林甫更是奉上了一长串赞誉,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以诗赋见长,最会评判高低的才子。而李隆基在这种人人拍马屁的氛围中,非但不觉得异样,反而更加兴高采烈。
“壮徒恒贾勇,拔拒抵长河。欲练英雄志,须明胜负多。噪齐山岌窠,气作水腾波。预期年岁稔,先此乐时和。
“好一个预期年岁稔,先此乐时和”御史台诸人中,突然传来了这样的一个声音,“陛下此诗,末两句最佳若无胸怀天下之气骨,绝无如此妙句”
众人闻声回头,见说话的赫然是一个三十余岁的年轻人,身量俊挺,风仪翩翩,赫然是侍御史王缙。尽管自从李林甫拜相之后,王缙一路青云直上的仕途就变得有些停滞了,可他在御史台中仍是声望卓著,尤其那一手冠绝时人的书法,更是让他博得了无数称赞。此刻这许多才俊未曾开口,他却占了先机,一时立刻引得众人七嘴八舌地附和,却盖不过他抢先出言之功了。
而李隆基并不忌讳别人评点自己的诗句,此刻不禁欣然朝说话那人望去,听得旁边侍者说是御史台王夏卿,他便诧然问道:“莫非是王摩诘之弟?”
这时候,高力士便笑着说道:“正是。”
“朕记得张九龄当年,曾经用王摩诘为右拾遗,如今只见其弟,不见其兄,是何缘故?”
李林甫对于王缙的突然开口有些意料不及,此刻见天子竟然还记得王缙是王维的弟弟,甚至由此问起了王维,他顿时感到心头咯噔一下,随即强笑道:“陛下忘了?之前王摩诘以监察御史之衔,赴凉州宣慰,至今还留在凉州为节度判官。”
“哦,凉州……记得崔希逸转迁河南尹之后不久就病故了,如今的河西节度使是……萧炅?”李隆基如此问了一句,见李林甫连忙点头,他便若有所思地说,“王摩诘俊才,河西凉州却是民风彪悍之处,他在那里一呆便是一两年,是不是有些屈才了?”
李林甫当初把王维打发出去,就是忌讳王维乃张九龄大力提拔的人。然而,他已经从最初的猝不及防中回过神,当即便不慌不忙地说道:“陛下此言极是,臣也这么想过。王摩诘诗赋双绝,人人称道,在河西凉州萧炅幕下为官,恐怕确有屈才。如今岭南正行文来报,说是因为前两年知南选的官员不尽责,以至于俊贤才子无处进身,有所怨言,而王摩诘之才无人不服,何妨令其为选补使,前往岭南知南选,为陛下遴选俊才?”
牛仙客在一旁听着,只觉李林甫着实翻手为云覆手雨。岭南和黔中的南选,自高宗朝开始,为的是从偏远的岭南和黔中挑选才俊之士,以示朝廷对于南人的重视。这样的职责说重要自然是极其重要,可要说不重要,也就无足轻重。因为南选多半是就地委官,难以进入京官序列,而真正出色的人才,选补使则需要举荐他们赴京应试。最最重要的是,今年南选应该已经进入了中期,王维此刻赴任,一任三年,任满时,说不定天子已经完全把你给忘了。
可他和王维王缙兄弟没有半点交情,李林甫既然已经进言,而且李隆基分明深以为然,他也就谨守缄默是金的原则,一声不吭。
“也罢,就如此吧。将王维从河西凉州调回来,迁殿中侍御史,知岭南南选。”
李林甫立刻高声应下,随即方才用得意而凶狠的目光扫了一眼王缙,继而又看向了杜士仪。然而,让他意外的是,身处众官前列,分明应该听得到他对天子如何进言的杜士仪,却仿佛没事人似的,正在和左右人等谈笑风生,犹如根本没有听见王维转瞬便从河西凉州调去了岭南。
杜士仪确实是听得清清楚楚,可心里却反而如释重负。河西节度使萧炅乃是李林甫的左膀右臂,王维留在其幕府完全是暴殄天物,而即便是去岭南知南选,可总比回到京城被人排挤的强,那可是张九龄的老家即便南选授官,大多是州县佐官,难有上缺,但终究总比度日如年的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