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置

关灯

第 21 章 却尘褥

作家文雨所作长安风起花如雪,第 21 章 却尘褥,内容摘要:

    宝应元年(762年),肃宗皇帝病重,李太傅(李辅国)专权。因李太傅妻子与元载同宗,便让元载兼任京兆尹。但是元载属意相位,拜访李太傅,推辞不肯担任京兆尹。李太傅明白他的想法。次日。改元载为同平章事,判度支、盐铁转运使。

    唐代宗李豫继位,李太傅因拥立有功,拜为中书令,权势更重,时常称赞元载于御前。元载也善于揣摩上意,颇受恩宠,升任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加集贤殿大学士、银青光禄大夫,封爵许昌县子。

    同年李太傅被刺身亡,代宗皇帝为了避免朝堂动荡,对李太傅的亲信一律安抚,元载一直担任宰相。

    大历六年(771年),李少良上疏朝廷,陈奏元载恶迹。元载得知后,编排罪名,将李少良等人杖杀于公府。从此,不仅朝堂内没有人敢于挑战元载的权威,就连长安城的平民百姓,也不敢公然非议元载,就连走在路上,也不敢交谈,只是以目示意。

    皇权与权臣,自来都是东风压倒了西风,西风隐忍,等着东风刮得天怒人怨,就是西风出来压倒东风的时机。代宗皇帝先是单独召见了元载,言语是少见的严厉。这是皇帝释放出的信号,朝堂之上的消息灵通人士开始暗流涌动,不少官员私下里串联,有的更是连夜写起了奏章。

    郑举举立刻明白了,察事厅子之所以能够在蓄意刺杀当今皇上之后,还能数次躲过劫难,一直能在长安暗中活动的原因。

    “元载?”郑举举不敢相信。“节操全无,心性恶毒,翻脸比翻书还快,疯狗一样的人,察事厅子怎么能跟这种人合作。”

    董立坚说道:“元载此人,首鼠两端,太傅在日,日夜逢迎太傅,太傅既薨,虽与太傅有亲,却阿合今上,以卖友为事。若非我察事厅子多知元载昔年阴私之事,以此要挟,令其投鼠忌器,察事厅子早已不复存在。”

    郑举举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有反对董立坚的那一天。即便是现在,她心里生了念头,嘴里还是说不出来,只是把骄傲地把下巴高高扬起,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到最大,一眨也不眨的看着董立坚。

    董立坚叹了一口气。“举举,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了。”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哪怕是死。”

    郑举举嫣然一笑。“好。若真有那么一天,我陪着董大哥一起死。就这么说定了。”

    十六岁的少女,细长的脖子,雪白的胸部,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似乎在她的眼睛里留了下来,闪闪发亮,长长的睫毛也跟着微微颤抖。

    董立坚的心跳得很快,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好。”

    这个好字一出口,董立坚就后悔了,但是,来不及了。郑举举轻巧地走到他的身边,快速地抱住了他,少女柔软的身体贴在他的胸前。

    “董大哥,你的心跳得很快哟。”郑举举飞一样轻快地离开。

    董立坚一阵阵恍惚,看着郑举举三步两步到了门口,眼见着都快到逃得不见人影了,不由得说道:“诶,举举,等等。”

    郑举举停下来,手扶在门上,歪着头看着他。

    “我,我们,要离开长安一阵子。”

    “我知道啊。”郑举举毫不意外,“元载要垮台,察事厅子的人定是要离开长安避风头的。”

    “行歌楼,教坊附近接应你的人,这一次也一起撤走。不过,秋娘子坚持要留下来。你要是有难处,就去找她。”

    “好啊。还有呢?”郑举举眨了眨眼睛。

    “还有?没有了。”董立坚愣了愣,他想了想,加了一句,“举举,我们不在长安,你自己小心点。”

    郑举举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在感情上,董大哥占据了她的所有,但是理智上,似乎裂开了一小条缝——她都那么大胆了,为什么董大哥没有问她一句,要不要一起离开长安?难道董大哥就不担心她的安危吗?挑战上部这么大的,董大哥定然是知道的。这些年教坊里挑战教坊的,没有一例成功。难道董大哥就不担心她挨鞭子吗?

    虽然她还是会继续留在长安,留在教坊......毕竟这么多年了,她是察事厅子最好也可能是最后的机会。更何况,她是李家的女儿。可是,她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丝渴望的......想成为一个活着的人。

    路扫饥寒迹,天哀志气人。

    休零离别泪,携手入西秦。

    王韫秀的诗啊。

    既然都决定了,就不要流露出寒酸之气。老天爷眷念的是志气的人,就不要一幅哭哭啼啼的样子,携手一起去往长安。

    想当年,王韫秀贵为了节度使千金,元载不过是是一个穷书生,在王家受尽白眼。虽然元载不是个东西,王韫秀却是个奇女子。

    但是元载又是怎么对待王韫秀的呢?元载当上了宰相以后,贪赃纳贿,无所不为,生活奢侈之极。王韫秀是他的妻子不错,但他最宠幸的姬妾却是薛瑶英。薛瑶英善歌舞,肌香体轻,卧的是金丝帐,铺的是却尘褥,穿的是龙绡织成的衣服,还不顾王韫秀的反对,把倡优请到府中,表演色情歌舞,父子族人一起观看。

    郑举举顶着一双熊猫眼去找冯妙妙。“妙妙,陪我吃顿晚饭吧,咱们好久没有在一起吃过饭了。”

    冯妙妙一眼就看到了郑举举的熊猫眼,想了一想。“好吧。不过最多只能半个时辰,我还要练舞。”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向靠近坊东的大厅堂走去,这里就是教坊的食堂了。唐朝的普通人家,一般只有朝食和夕食,也就是说一天只吃两顿饭,一日三餐的,只有富贵人家才有。夕食一般在傍晚,由教坊的食堂统一提供,不过也是要交钱的。好在只要入了教坊,也就有了薪水,哪怕像冯妙妙她们这样第四部的新人,也有钱拿,这些钱都是由朝廷统一发放的开元通宝。不像在楼子里只有春钱。

    今日的夕食是冷淘,经齿冷如雪,劝人投比珠。二人取了冷淘,郑举举又特意要了一个秋葵,一条鱼和拌味的蒜酱,便相对而坐。

    冯妙妙见状,不由得诧异道:“今儿是怎么了,这样丰盛?”

    “难得在一起吃顿饭,花点钱不算什么。”

    冯妙妙笑了笑,她也不气,坐在那里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倒是郑举举颇为豪放,拌了一碟子的蒜酱,吃得很是开怀。

    “想不到你这么喜欢吃大蒜。”冯妙妙笑道。

    “我从小就喜欢吃大蒜,可惜进了行歌楼,管事们怕味道熏坏了人,不许我们吃了,那些日子可是把我馋得坏了。”

    “我却不喜欢这个味道,小时候——”冯妙妙虽然低着头,却是时刻看着郑举举脸上的表情。“小时候我阿爷很喜欢大蒜,他最爱的就是蒸豚蘸蒜酱,经常一口的大蒜味,熏得人能打一个大跟头。所以我常常把他的蒜酱偷偷藏起来。”

    “他不骂你么?”郑举举笑了。

    “不会,他也就是埋怨两句。然后就跟我讲故事。”

    “讲故事,讲什么故事?”

    “讲魏征和太宗皇帝吃醋芹的故事。”

    “魏征喜欢吃醋芹,有这回事么?我怎么不知道。”

    “太宗皇帝因为魏文贞公总是板着个脸进谏,搞得他经常下不了台,心里非常恼火,便问了人:‘魏征那个山羊鼻子整天板着个脸,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动心的东西?’一个侍臣就说:‘听说魏征特别爱吃醋芹。’于是第二天,太宗召魏征进宫一起进餐。席间,特赐魏征三杯醋芹。魏征非常高兴,饭还没吃完,醋芹已经吃了个精光。太宗便说:‘爱卿平日总是说自己并无所好,其实不然。今天,就让朕看见了卿之所好为何物了。’魏征当即起身拜谢说:‘陛下喜欢无为,而不是是奢靡无度,臣子自然不敢有什么偏好。我也就好这一口(醋芹)罢了。”

    冯妙妙说到这里,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现,她不由得停了一停,口中哽噎,泪水止不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但她还是继续说道:“最后我阿爷指着我,又指了指他自己,说,妙妙啊,你阿爷平生也没有什么别的爱好,也就好这一口罢了。”她说完手指一指桌上的那一碟子蒜酱,眼圈一红,泪水止不住落了下来。

    郑举举不由一呆,她在那里默然良久,见冯妙妙止住了眼泪,才说道:“不好意思,我不该——”

    “不干你事,是我没有控制住自己。”她看着郑举举,说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举举,杀我阿爷的人,是卢杞。我留在长安,留在教坊,不是因为我无处可去,是因为,我想报仇。我这辈子也没有什么别的心愿,就是想给阿爷报仇。”

    冯妙妙想明白了,她要给郑举举一个机会,也许,是一个活命的机会。毕竟,如果不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以李七娘的能耐,除掉郑举举,不过是举手之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