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春莺啭
作家文雨所作长安风起花如雪,第 7 章 春莺啭,内容摘要:
冯妙妙回到行歌楼,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不由得一阵疑惑,今日是怎么回事,人都去了哪里?正犹疑时,就听得内里一阵吵闹声传来,隐约是柳梦瑾的声音,还夹杂着嘤嘤的哭声,分明是任福娘。
冯妙妙心中一惊,忙向内院走去,刚走到门口,柳梦瑾怒气冲冲出来,两人差点撞个正着,幸亏冯妙妙反应极快,闪身避过,刚要说话,没想到柳梦瑾根本就没看到她,只顾着朝屋里大喊。
“我今儿把话撂在这里了,你若是入不了教坊,便立马嫁人。谁来说话也不好使。”
柳梦瑾怒冲冲的去了。
冯妙妙看这情形,心中顿时就明白了,门开着,她直接走进去,一眼就看见任福娘满脸泪水,坐在床榻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冯妙妙默默地递上帕子。任福娘擦干眼泪,勉强笑说道:“你回来了。”
冯妙妙挨着她坐下。“怎么了?”
“也没什么,柳大娘催着我嫁人呢。”
“嫁人?”冯妙妙一怔,“嫁谁?徐三?”
“怎么会是徐三。她嫌弃还来不及。她说我如今既然心思全不在学艺上,不如趁着年轻,赶紧找一户好人家。从前她只是说说而已,我也没当真。没想到今儿说出名字来了。说是长兴坊有一个做首饰的,叫韦畅,看上我了,要出一千缗钱,纳了我去。柳大娘连名字都说出来了,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妙妙,我该怎么办?”
冯妙妙不觉愣了,一千缗钱说少不少,但也不算多。如今的任福娘豆蔻年华,歌舞乐艺也渐渐娴熟,只要再养个一两年,就是开始赚钱的时候。短则三年,长则五年,几千缗铜钱轻松到手。现在一千缗就把人卖了,无异于把家里的摇钱树连根拔起。
柳梦瑾莫不是傻了?
“好好的,怎么突然逼你嫁人?”冯妙妙想不明白,就直接问了。
“今儿上午,徐郎君溜进来,我们在墙角说了一会子话,不巧被柳大娘撞个正着,当场就怒了,拿着大扫帚把徐郎君打了出去不算,还说我如今这个样子,迟早要被勾了魂去,说不得日后人财两空,不如及早嫁人了事。”
冯妙妙这才明白过来,任福娘苦恋徐三,徐三是个一穷二白的,两个年轻人时常这样私会,血气方刚的,万一要是做出点什么事来,柳大娘子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不如趁着现在,少得不如多得,多得不如现得。
冯妙妙这才想明白,柳娘子不傻。也是,平康坊的女人,哪有傻的。
“那个韦畅,根本就不是好人。前些时候,几句口角,他跟徐三打了一架,被徐三打得鼻青脸肿的,就放出话来,定然不会让徐三好过。”任福娘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
“你是说,韦畅来提亲,根本就是不怀好意?”
任福娘点头。
冯妙妙大怒。男人打架打输了,拿女人来报复。这韦畅,骂一句卑鄙小人也不为过。
“这件事,柳大娘知道吗?”
任福娘又点点头。
“柳大娘知道还让你嫁!这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扔吗?不行,我找她说理去。”
冯妙妙怒气冲冲往外面冲去,任福娘一把抓住她的袖子。
“妙妙。我又哭又闹,柳大娘好不容易才松了口。她说,她说,只要徐三也拿出一千缗来,就由得我们去。”
冯妙妙冷静下来。“徐三怎么说?”
“徐三全部身家加起来,还不到两百缗。”
“妈妈们的话,真真是说对了。这天底下,最靠不住就是男人。平日里要见你一面,上树爬墙无所不能,山盟海誓。一到动真格的,连一千缗都拿不出来。”冯妙妙心中烦躁,先是抱怨了几句,又想了想,“福娘,你的身契,真的在柳大娘手里?”
“外面都传说,是柳娘子将我拐来的平康坊,其实不是,是我阿爷被债主们逼得没法子了,无奈要把我卖给行歌楼,柳娘子半路出面给拦下了。她自己出钱,从债主们手里买下了我。那时候,她手头也没钱,放下身段,厚着脸皮四处借贷,欠了一身的债,直到现在,哪怕是在楼子里教授技艺,也没有还清。”
冯妙妙一怔,不由恍然大悟道:“你说,柳大娘在楼子里卖艺,是为了还你的卖身钱?”
任福娘叹口气。“其实,柳大娘对我,也没你们说的那么坏。她劝过我,不是徐郎君不好,实在是那徐家太穷了,我跟着他,一辈子只有苦头吃。”
冯妙妙冷笑。“对你好?真正对你好,会把你送到平康坊来?福娘,你不要太天真了。柳大娘不过是年纪大了,把你捏在手里,钓个有钱的郎君,日后自己有个依靠罢了。”
任福娘叹口气,张了张口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子去驳,只好住了口,不再说什么,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妙妙姐。”冯妙妙正在那里想得出神,任福娘却忽然叫道。
“什么?”冯妙妙回过神来。
任福娘站了起来:“我想好了,这韦畅,我是万万不能嫁他的。现在唯一的法子,就是两个月后考入教坊,列入教坊,我能挣钱了,柳大娘自然就会消停了。”
冯妙妙一怔,抬头看着任福娘,只见她眼睛闪闪发亮,仿佛找到新生的希望一般。
冯妙妙不由得心中一叹,于千金小姐,名媛贵妇,良家妇女而言,教坊是地狱一般的所在,但是,平康坊的女人,梦寐以求的就是教坊司的一席之地。
现在的任福娘,身契在柳大娘手里捏着,一千缗的彩礼就能嫁了,说不定韦家还挑三拣四的。但是一旦名列教坊,任福娘身价倍增,有了更多赚钱的机会,到了那个时候,不是徐三,韦畅选择任福娘,是任福娘要不要选择徐三,韦畅的问题了。
福娘想明白了,冯妙妙心里是高兴,但是高兴不过是瞬间的事。
原本福娘一心一意要嫁徐三,对教坊的考核全不在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现在她认真起来,以福娘对音乐歌舞的悟性,柳大娘的全力支持,更重要的是,恋爱中的女人,为了爱情的全力以赴。
冯妙妙算来算去,行歌楼里能称得上对手的,从前只有一个任千千,这些日子下来,又多了一个郑举举。郑举举色艺俱佳,比任千千还要难缠,现如今又增加了一个为爱情而疯狂的任福娘。
想归想,算归算。冯妙妙还是不得不叮嘱任福娘。“考核之期只有不到两个月了。福娘,你给徐三捎个信,考核之前,让他别来了。”
“今儿是我们不小心,说话说太久了,下次我们小心些,一定不会让柳大娘发现。”任福娘说道。
冯妙妙脸一板。“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下次呢。任福娘,既然下定决心要考教坊了,我就得说说你了,从前只要是收到了徐三的信,早起就开始梳妆打扮,琵琶弹得七零八落,跳舞跳得颠三倒四。这两个月,不许跟徐三见面,他要是敢来,不仅柳大娘拿大扫把打他,我也会赶人。我说得出做得到。”
任福娘红了脸,低着头,羞愧得一个字也不敢说。
“冯小娘子,福娘都知道错了,妙妙你就饶了她吧。”清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冯妙妙和任福娘都是一愣,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郑举举笑盈盈,俏生生地立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大纸包。阳光在她身后,整个人暖洋洋的。
“我买了一些阿月浑子和果脯,咱们一块儿吃吧。”郑举举走进屋子,打开了纸包,放在床榻上。
冯妙妙和任福娘面面相觑。郑举举自来了行歌楼,不是独来独往,就是冷言冷语,怎么今儿跟换了个人似的。
但是,毕竟只是十几岁的小娘子,一个楼子里住着,郑举举今天摆明了是来示好的,伸出手来打笑脸人,任福娘都做不出来,她拈了一粒阿月浑子放在嘴里。
“好吃。”任福娘很容易就接纳了郑举举。
“既然喜欢,就多吃些。”郑举举顺势而为,又抓了一把果脯放在任福娘手里。“福娘,你尝尝这个。”
冯妙妙却是站着,一动不动,淡淡地打量着着郑举举。
郑举举摸了摸脸。“我脸上,是不是有脏东西?”
突然,冯妙妙绽颜一笑,耀若初出之白日,皎如深夜之明月。
“都是妈妈们的鞭子底下学出来的。你脸上这笑,我也会。郑举举,你若是遇上了难事,一个楼子里住着的姐妹,能帮的,顺手帮一把也不值什么。不能帮的,帮不了的,你也大可以放心,落井下石,恶语侮人的事,别人我管不着也管不了,但是,我,还有福娘,定然不是那样下作的人。”
冯妙妙这话一出,任福娘脸上的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她重重地点头表示赞同之外,还把手里的果脯放了回去。
“是啊。我和妙妙都不是那样的人,郑举举,你不用讨好我们的。”任福娘说道。
郑举举原本筹划得好好的,年轻的小娘子脸皮薄,说不出一个“不”字来,只要她放下身段,笑脸迎人,多说些讨巧的话,没有结交不了的朋友。
很显然,冯妙妙不是寻常女子。郑举举略一低头,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我阿爷死了。”
郑举举这话一出,冯妙妙和任福娘都吓了一跳。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了郑举举的身边。
“举举。”任福娘拉住了郑举举的手。
“多年以前,阿翁行商途中被强盗所杀,阿爷也身受重伤,缠绵病榻多年。这些年,家里一边寻找仇人,一边为阿爷治病,家底都掏空了。”
“所以你才来了行歌楼。”任福娘叹息着。
“我来的时候,阿爷说,等他病好了,家里生意好了,有了钱,就把我接回去。”郑举举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在这个鬼地方呆一辈子。我看不起这里,更看不起这里的人。我不愿搭理你们,不愿跟你们说话。我总觉得,我跟你们不一样,总有一天,我就会离开这里。”
冯妙妙和任福娘都惊呆了。任福娘想要开口为自己辩护一二,冯妙妙拦住了她,摇摇头。
郑举举看着窗外,阳光太亮太过强烈,反而她的眼前是一片黑色,什么也看不见。她也不明白从自己那张嘴里说的出话,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也许,进了这个地方的女人,最先学会的,不是骗别人,是骗自己。
“我一直都在等阿爷的信。我等着阿爷对我说,我们回家,一家人团聚,回到从前的快乐时光。今天一大早,阿爷的信终于来了。我以为我终于可以回家,没想到他们跟我说,阿爷死了,死在床上。也对,强盗那一刀,从后背刺进前胸,穿透了整个身体,砍断了脊梁骨,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不仅如此,但凡是刮风下雨,伤痛发作起来,疼痛都在骨子里,没有办法,只能活生生地熬着。好几次,阿爷痛得差点连舌头都咬断了。死了也好,死了,也就解脱了。”
郑举举回过头,看着冯妙妙。
“冯妙妙,你说,为人子女,我是不是应该找强盗报此深仇大恨呢?”
冯妙妙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郑举举的目光太过渗人,象是要吃人一样。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自然是要报的。你,找到仇人了?”
郑举举摇头。“强盗们杀人的时候蒙着脸,来无影去无踪,哪里是说找就能找得到的。不过,阿爷说,强盗中有一个人,跟裴兴奴学过一段时间的琵琶。”
“难怪柳大娘说,你的琵琶有几分裴兴奴的意思。”任福娘恍然大悟。
“长安城里,知道裴兴奴的人很多,但是,知道她下落的人,一个也没有。”郑举举神情黯然,“甚至还有人跟我说,说不定早死了。这就是教坊司女人的命,一曲成名天下扬,他日身死无人晓。”
“裴兴奴这么有名,慢慢打听,总能打听出消息来的。”冯妙妙安慰着说了一句。
“所以,我一定要考入教坊司。”郑举举的眼里闪现出光芒,“教坊司里有认识裴兴奴的老人,说不定,能打听出来。”
“你琵琶弹得那么好,长得又好看,一定能考入教坊司。”任福娘真诚地说。
郑举举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冯妙妙也只能把心里的疑惑放下,否则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我们三个好好努力,一起考入教坊司。”冯妙妙说道。
那一日之后,郑举举在其他人面前,还有几分冰霜之意,但是当着冯妙妙和任福娘,就象彻底换了个人,温言软语,言谈可亲。三个女孩都是同龄人,处境相似,兴趣也相同,说说笑笑之间,她跟郑举举的关系,也渐渐地亲热起来。只是冯妙妙的自保之心早已是本能,即便郑举举多方试探,冯妙妙要么搪塞过去,要么干脆闭口不答。郑举举也知道这样的隐秘是急不来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六月的丙子日是整个长安城歌舞伎的大日子,教坊司的考核正式拉开帷幕。这一天全城千余乐工和歌姬舞女作数批,乘车前往左右教坊接受考核。
长安的左右教坊,右教坊在光宅坊,左教坊在延政坊。所谓右多善歌,左多工舞,沿袭已久。因此学歌的集聚在光宅坊,习舞的在延政坊。延政坊原名长乐坊,因为紧靠含元殿的延政门,时间久了就被叫成了延政坊。冯妙妙,郑举举和任千千是以舞蹈为主,第一天的第一场考核就在延政坊。
平康坊有都知,教坊司主持考核的也叫都知。不过,教坊司的都知是正式的乐官,有品级还有俸禄。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云泥之别吧。
高台之上,三声鼓响,一位都知来到台上,开场白之后,介绍来宾和考官,讲解此次考核的规则。都知言语诙谐,时不时的穿插一些笑话,引得全场哈哈大笑,
台下左右两边,各有一座翠绿色的大帐幕,阳光下彩带飘扬,幕中各一溜儿坐了九位评委,为首的都是坊内入住宜春院的内人。
冯妙妙好奇地看着左边为首的那位内人,三十余许的年纪,相貌并不出众,却是配饰鱼袋。冯妙妙不由得一怔。
唐朝的配饰规矩极其严格,三品以上官员戴金鱼袋,五品以上配银鱼袋。教坊司歌姬居然佩带银鱼袋,必定有过人之处。
任福娘低声问柳梦瑾道:“柳大娘子,那个人是谁?居然能配饰鱼袋?”
柳梦瑾只看了一眼,吃了一惊。“宜春院内人张娘子。她就是平康坊里出去的,精擅胡旋舞,因此得到官家御赐的鱼袋。”
当年玄宗皇帝年间,宜春院的内人多有被赐鱼袋的,不过如今却不多见了,这位王大娘子是少数几人之一。
唐朝的皇帝,唐玄宗李隆基和教坊最亲近,在乐工歌姬们面前完全没有架子。李隆基排行老三,在教坊内人面前自称三郎,经常赏赐内人鱼袋。所以唐玄宗时期内人配饰鱼袋很常见。反倒是今上的赏赐极为罕见。难怪连见惯风雨的柳大娘子也流露羡慕之意。
“我们的考核,就是由她们来定夺么?”
突然,有人提了个问题。冯妙妙顺着声音看过去,提问的人居然是任千千。年轻而俏丽的脸仍然板着,握紧的拳头却是出卖了她内心的紧张。
“初选由她们来决定。”
“初选?”任福娘不明白,“难不成还要选几次吗?”
柳梦瑾摇头,为任福娘的天真懵懂。
“此次参加考核的,一共有一千三百六十人,初选留下三百人,再参加复核。”
“初选有一千多人。”冯妙妙等人吓了一跳。
“你们年轻,没见过世面。开元天宝年间,次次考核,少则三千多人,最多的一次,有六千多人。现如今,大不如从前了。”(注释1)柳梦瑾叹息。
“所以这一次的复核,是十家中人亲自出面,为教坊选拔人才。”身后忽然一个声音传来,郑举举一眼就认出来了,是秋娘子。秋娘子今日,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高髻如云,步摇生光,盛装肃容。
十家比配饰鱼袋的内人地位还高上一等。她们公开的身份是技艺顶尖的内人。有传说她们被当今皇帝宠幸过,在宫中赐予家宅,单独居住,待遇也更高。她们一共有十个人,所以被称作“十家”。
柳梦瑾看了秋娘子一眼,冷哼一声,一脸的不屑。
秋娘子根本就不在意,脸上笑容不变,轻轻只向郑举举点了点头,飘然而去。
“你认识她么?”任福娘好奇地问道。
“秋娘子教过我一段时间的歌舞。”
“她是你的师傅吗?”冯妙妙有心打探。
“可以这样说吧,不过我和她学的时间不长,也就几个月。”
任福娘既好奇又有些不好意思。“举举,外面传说,嗯,传说这位秋娘子,那些都是真的么?”
郑举举笑而不答。
任福娘摇着郑举举的胳膊撒娇。“举举,你就告诉我吧,到底是不是真的?”
冯妙妙不由得笑了。“举举不答,自然就是真的。不过,举举,你好像对秋娘子颇有好感。”
“我跟她学艺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有一说一,她还是很照顾我的。”郑举举答道。
三个小女孩悄悄话说得正热闹,柳梦瑾突然冷哼一声。
“真是不知羞耻,既然已经跟了人,却又出来招蜂引蝶,这等人,没得坏了我平康坊的名声。”
大家听得都是呆了,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答,就连素来事不关己,不管不顾的任千千,也是一脸呆滞。
平康坊居然有了名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众人的目瞪口呆之间,柳梦瑾依旧在愤愤不平。
“你们几个小娘子,日后千万不可学她。平康坊的女人,迎来送往,一点红唇万人尝,但那是没法子,毕竟我们做的就是这个营生。可是一旦跟了人,就要谨守妇德。秋娘子这样的人,是我平康坊的耻辱,水性杨花,自甘下贱。”
郑举举越说声音越大,帐幕中的几位内人也忍不住频频看过来。冯妙妙隐隐感觉到了不安,暗暗拉了柳梦瑾一把。
“柳大娘快看,考核开始了。”
一声笛声响起,婉转清亮,自半空中倏然而来。便如一人行于寒冬,满目萧瑟之即,蓦然眼前一亮,春风浩荡而来,寒冬顿时消解,暖风吹遍满池的绿水,池边柳树,萧索的枝条吐出嫩黄的黄金缕,柳丛外草长莺飞,杂花竞放。
笛声之后,五弦、笙、箫、篦篥随即应和。
在这里的都是行家,一听乐声,就知道今日考核的,是《春莺啭》(注释2)。
兴庆池南柳未开,太真先把一枝梅。
内人已唱《春莺啭》,花下婆娑软舞来。
只见舞台上从左至右一字排开十张舞席,十个少女,头戴花冠,穿黄绡衫,腰间束着红绣带,脚下穿着飞头履,舞妓立于单席之上,进退旋转不离于席。
《春莺啭》顾名思义,就是演绎春天的黄莺,春暖花开,黄莺在花枝间,在阳光下,和着微风,婉转而鸣,跳荡欢快,悦耳的鸣叫一声紧过一声。正所谓“聘婷月下步,罗袖舞风轻。最爱花前态,君王任多情。”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众人都是内行人,台上舞者的每一个动作,大家都明白这里面的艰辛,也明白其中的妙处。所以看到精彩处,一阵阵的喝彩声不时传来。
“这一届的小娘子真是不错,功底很扎实。”柳梦瑾一边看,一边赞叹道。
冯妙妙,郑举举和任千千几个却越看脸色越是凝重,尤其是任福娘,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咬紧了嘴唇。她和柳梦瑾约定了,只要能过教坊的考核,就可以现在不嫁人。这是她最后的希望。
郑举举把冯妙妙拉到一边。
“柳大娘怕是得罪评委了。”
“我们这些人倒也罢了,不过是跟她学过一点琵琶。福娘不一样,她要喊柳大娘一声干娘的。”
“我去打听一下。”郑举举说完,转身就往人群里扎。
冯妙妙没想到这郑举举居然还是个急性子,急忙一把拉住她,“这人山人海的,你跟谁打听啊。”
“人山人海的,那才好打听啊。”郑举举象游鱼一样溜进了人群。
冯妙妙只来得及叮嘱一声。“郑举举,别忘了考核的时辰。”
人群嘈杂,听不到郑举举的说话声,但是能看到她挥了挥手,绣带象只蝴蝶一样,在她指尖轻舞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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