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一年前的那个星期天，许小琴怀着一颗忐忑的心随着王敬松来到了他的家。这是一幢红sè的砖混小二楼。是个四周用铁栅栏围成的雅致小院，里面种满了花花草草，石桌、石凳、铁的秋千以及那条用碎石块镶嵌曲里拐弯的，通到小楼入口的小路无不彰显出主人的情趣和品位。

    进入屋内，里面阔绰而大方的布置更是小琴第一次见到的。红木的家具配上闪闪发亮的大理石地板，让心里本来就揣揣不安的小琴越发紧张起来，她下意识地把王敬松的手握得更紧了。

    这一切当然都看在了周倩雯的眼睛里，她马上微笑着迎了上来招呼：“哎呀，我儿子回来啦，这位……就是……”她笑嘻嘻地望着小琴。

    “小琴，快叫妈！”王敬松用手捅了捅许小琴的后背。

    许小琴的脸霎那间一片血红，她的嘴张了几张，却无论如何都吐不出一个字来。“快叫呀！”王敬松着急的催促。

    周倩雯见状忙不迭地说：“哎呀呀，瞧你这孩子真不懂事，哪有这样逼着人家叫的，小琴，没关系，你就叫我周姨好了。”边说边引领着两个年轻人来到仍坐在圈椅上自顾看书的王为民身边。

    “来来，小琴，过来阿姨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敬松的爸爸，你叫王伯伯吧。”她拥着小琴对王为民说：“为民，这是咱儿子的女朋友小琴。”小琴的两条腿战抖的厉害，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蹦出来了。她对着王为民的方向略略抬了下眼睛，细声细气地叫了声：“王伯伯好。”就赶紧低垂了下去。王为民放下手中的书摘下眼镜，仔细地端详着眼前的这个姑娘。他好奇地想知道，这个被儿子爱得失魂落魄、言之凿凿的女孩子，这个敢踏进王家大门的女孩子，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所以，尽管许小琴的头只抬起了那么一瞬，还是被素有目光犀利、过目不忘之称的王为民一下认了出来。姜到底是老的辣，只见他略微地愣了愣，就象根本不记得似的对着小琴点了点头，和善地说道“嗯，好、好。别拘束。敬松啊，先带小琴去咱家各处转转吧。”

    “怎么样，我说得没错，我父母不敢不喜欢你吧。”王敬松冲许小琴挤了挤眼睛，一边回答着父亲“哎，好勒！”一边兴奋地拉起小琴的手往楼上冲去。

    吃饭的时候，王为民和周倩雯坐上席，两个年轻人坐在下首，看到老两口的态度，王敬松和许小琴都不由自主暗自庆幸地舒了口气。

    席间，王为民除了吃饭，几乎就不说一句话。倒是周倩雯一边不停地给这个挟菜，给那个添饭一边说个不停。让许小琴不解和放心的是，周倩雯仿佛很懂自己的心思，绝口不问她的父母以及她怀孕的事情，只是象每一个溺爱孩子的母亲一样，唠叨着王敬松小时侯的种种调皮和不是。

    “我家敬松还很小，就知道喜欢漂亮女孩了，老是追着好看的女孩子叫姐姐，不过，也奇怪啊，到现在喜欢他的女孩子都多得不得了。我老是担心他身在花丛中会挑花了眼呢！儿子啊，以后可不准再花心，再随便往家里带女孩子了！”

    “妈，你瞎说什么呢？我多久往家里带女孩子来着？又什么时候花过心啊？”王敬松恼怒地质问着母亲。

    “哦，是的，是妈妈不好，妈妈瞎说的。”周倩雯忙不迭地向儿子道完歉。转而，又很无辜地望着许小芹，仿佛在暗示着什么：“其实呢，我是想说，这女孩的婚姻是太重要了，找的丈夫一定不能花心，否则，唉，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王敬松赶忙打断了母亲的话：“我说妈，你今天怎么了，净对着小琴胡说……”

    见儿子生气了，周倩雯貌似委屈地辩解道：“妈妈这不是在跟小琴聊天吗？我说错什么了？未必花心还好啊？”

    王敬松还想说，一直没有言语的王为民开了腔：“敬松，你现在是越长越有出息了，自己的妈妈说你几句都不可以了？你有什么好辩解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说完，将手里的筷子朝桌上一扔，便起身离开了。

    周倩雯好象很歉疚似的冲儿子和小琴点了点头，温柔地说了声：“小琴，你们慢慢吃啊，多吃点。”也跟着离开了饭桌回屋去了。

    小琴静静地呆坐在那里，什么也不说。她突然觉得王敬松有些陌生。周阿姨是多好的人啊，又和善待人又好，他怎么可以用这样的口气对自己的妈妈说话呢？凭自己对他的了解，王敬松应该不是花心的人啊，可是，为什么他妈妈爸爸都这样认为呢？难道他父母对他还不如我了解吗？

    王敬松看着小琴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也有些发怔，他不明白一向爱自己的妈妈今天是怎么了，弄得他百口莫辩。大概人老了说话就会变得颠三倒四的吧，唉，谁让自己是儿子呢，多体谅他们一些吧。他想向许小琴作些解释，可是，又不知如何开口，这时侯解释只能越描越黑，还是以后让事实说话好了。想到这里，王敬松看着许小琴惴惴不安地说：“小琴，别光坐着，你吃菜呀！”……

    送许小琴回家的路上，两人沉默得没说一句话。却都分明感觉到了对方心里那份隐隐约约的，说不明白的痛，他们是那样的害怕这种感觉，其实，他们也知道，只需一个轻轻的拥抱，一切便可以被化解、被驱散的，可不知为什么，以前随时都可以的拥抱，现在竟然那么地生涩和艰难。他们都从彼此的眼睛里读到了痛楚。可是，最让他们困惑和伤感的是，这陌生的痛楚就那么真切地横亘在了他们中间，好象再也无法逾越了……

    小琴的家到了，王敬松的手臂本能地动了几动，终于还是被小琴眼里的陌生给镇压了回去。他站在那里，难过和委屈让他变成了一块木头，直到看见小琴上楼前转过身冲自己扬了扬手，他才慌张而喃喃地回了句：“小琴……”然后，慢慢地转身离去……

    王敬松哪里知道，其实，小琴并没走远，此刻，她就站在这黑黢黢的楼道里，一手抚着自己肚里的小生命，一手扶着铁栏杆偷偷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