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时候真的觉得，齐总和我之间，肯定存在信任危机，否则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不会是：“做错了没事，我又不会辞退你。”

    直到我把两份录音文件分别给他播放了一遍，他才信了我。

    但是他竟然也没跟我道歉！而是直入正题。

    “反正你无缘无故把账号给别人，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这个我认了。可是你前几天还抱怨我对晓晓不好……”

    “行了，这件事我不怪你了。咱们当务之急，得一致对外。”

    “胖子只给我三天时间，今天是第二天了，可是我还是想不出什么借口，跟公司撇清关系。”

    “登录日志查了吗？”

    “查了，地点都是在厦门，证明不了什么，我们是h5做的，读取不了其他信息。”

    “其他信息？”

    “嗯，没有。”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齐总一拍大腿，激动地说道：“我们可以对外说，我们可以记录用户登录时的ii 号，这是一串唯一码。”

    “这好像是甲方的新需求，但是因为我们是h5，所以没办法读取，除非原生客户端……”

    这是哪门子好办法？明显是给自己挖坑啊！

    上次甲方提出这个需求的时候，我可是花了一个早上来跟胖子解释，我们没法做，没法做的原因是由我们的本质属性决定的。

    现在，不是赤裸裸地打我自己的脸吗？

    “有没有还不是我们自己说了算？”

    “你是说我们假装已经可以？”感觉要因小失大了。

    “是啊！反正这东西又不能测试，我们就说新需求开发完了，最近在内测还没上线呗！”

    真丢人啊！这样我的专业性和威信将被一扫而光。

    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因为齐总的独裁属性已经渐渐显露出来。

    但是挖这种坑，以后伪造客户数据的大任还是会落在我身上，我还是得垂死挣扎一下。

    “那他们以后估计每天都会管我们要新用户的ii 信息。”

    “他们要这个干什么？”

    “这个需求的本来目的是用来防刷量的。”

    “每天伪造一波，花不了你多少时间。”

    “万一有人拿自己的手机号码跟自己的ii 核对，那我们就暴露了。”

    “谁会这么无聊？再说了，用户怎么知道自己的ii?”

    “很简单啊！手机输入*#06#会自动弹出来……”

    “真有这个万一，再说呗。当务之急，是先缓解我们的信任危机！”

    “可是，这个也可能带来更大的信任危机。”

    “孰重孰轻你不会权衡吗？贪污客户资源，这相当于人品问题，说重了人家是可以去法院告我们的。而出点技术bug，ii 读不准不算大事！”

    “好吧。”

    “那就这样，你跟解路一起造一下你那个账号登录的ii 信息，注意把你的真实ii 弄上去，待会我们一起去甲方那边澄清。”

    由于数据量很小，不到十分钟我们就编造好了。

    到了甲方办事处，我才真的是长见识了。

    齐总要是没有两把刷子，估计也难在这样的甲方公司威逼下办成事。

    他的撒谎技术才是一流！堪称一绝！

    只见他口若悬河，避重就轻，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胖子和林总被他说得点头如啄米。

    他先是用ii 号撇清了我们跟这事的关系，然后对新上线的ii 作用大加渲染了一番，重点围绕解决刷量问题。

    然后他针对我的账号被盗问题，提出了一系列安全防护计划，并画下大饼说我们年底就上线。

    最后他表示，为了吸取教训，这次账目由我们公司填平，期望林总帮忙包庇一下，不要上报。

    这事情算是解决了。

    他是说得挺爽，甲方也听得挺爽，只有我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因为这些都是无中生有的功能。

    距离年底，一个礼拜时间，这让我和解路去哪里造？

    而且，我至今有个问题没想明白。

    齐总总是对外吹嘘，我们的技术团队十分庞大，设在北京。

    而我从来没见过。

    从来给公司干活的，就只有解路一人。

    公司如果真的搞定了一个三千万的项目，那利润岂不是至少有两千九百万，我们六人分吗？可怕！

    但是我只能听着，不能插嘴，因为齐总强调过了，不能坏了他的事。

    回去的路上，我才终于有机会问他。

    “齐总，你刚才说的那些功能，我们根本做不了。”

    “你没发现这些都是一些无法证明有，也无法证明无的功能吗？”

    他顿了一顿，得意地说道。

    “你看，我故意跟他们说，这些功能免费赠送，他们多么高兴！既然是免费的，又有什么好挑剔？”

    “高！实在是高！”

    “小沙，你还是太年轻，多混两年就出师了。我看好你的！”

    这又是哪一出？唉，没问题的时候当然看好我，出了事情就又是截然相反的态度。

    看不懂啊看不懂！

    路过地下通道的时候，我又遇到了流浪歌手。

    大白天的，他不送外卖，竟然在唱歌。

    歌词和曲调都很陌生，感觉是他自己写的。

    “在我最接近月亮的那一天，月亮跟我说了一个秘密，他说其实他是太阳；在我最接近月亮的那一天，我跟月亮说了一个秘密，我说其实我很怕高。”

    “我在千寻之下等你。

    水来，我在水中等你。

    火来，我在灰烬中等你。”

    最后一句我听懂了，是洛夫的诗，因为我读书的时候很喜欢。

    人来人往，却没人注意他。

    人们估计已经习惯了那声音，把它当做理所当然的存在了。

    路过他的瞬间，我突然想象了一下晓晓每次蹲在这空荡荡的路边听歌的样子。

    不用说，一定很美。

    真是可惜了。

    他可能是在等她吧。

    因为歌里全是离别的忧伤，以及等待的无望。

    干完早上的正事，齐总又要去出差了。

    他一回到红宝石就开始收拾行李箱，总是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

    送走了齐总，我忍不住折返回去。

    流浪歌手的歌，似乎有魔性。

    也许只是因为，歌不错，我想再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