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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节

作家梁斌所作红旗谱,第五十九节,内容摘要:

    惨案的血迹还没有干美国思罗医院里小礼拜堂的铜钟焦脆的响过。小^说^无广告的~*小说~网
    看什么?”

    岗兵见他凶煞似的战战兢兢地说:“连长叫我们给你站岗。”

    张嘉庆冷笑了一声说:“嘿!给我站岗?背着门扇取布我没有这么大牌子!”说着他瞪起眼睛头直想乍起来。

    岗兵以为他疯狂了吓得浑身起了鸡皮抖颤着。不一会工夫一个穿着白衣白裙戴着白帽的女医生带着护士扭搭扭搭走进来。走到病床跟前停住步看着护士试了体温换了药打了针。她凝神看着天花板在怀里划着十字默默祝祷:“耶稣基督……”就走开了。

    张嘉庆一闻到女人的气息就皱起眉头闭着眼睛。他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气味说是香水不象香水说是肥皂又不象肥皂。又晕晕眩眩地睡了一觉做了几个破碎的梦——散传单、宣传集会、街头演说、警察追袭……说不清做了多少梦经过多少次的心惊胆战。

    到了黄昏时候他第二次醒来觉得头脑清醒了一些。翻过身看太阳压住西山红得象一只番茄。夕阳照着洋槐树照着屋顶照着墓地从树叶的夹隙里可以看得见有人在墓地上送殡。一辆骡车载来十几口棺材两个人抬起一口口扔到墓坑里。棺木入葬了没有爱人和孩子们没有友人送葬。没有仪式没有音乐没有花圈只有黄昏的夕阳伴着暮影……

    他看着看着泪水不由得流出来充满了眼眶。他又想起那是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这个错误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失去了多少战友他们为了自由解放的事业流尽了鲜血倒下去了。他摇摇头悔恨自己:“为什么不同意江涛的意见把战友们分散到乡村里去从这一座农民的小屋走到那一座农民的小屋把抗日的种子撒在广阔的土地上。等待时机一到各人带着一群战友们走了来同志们久不见了握着手说说笑笑。斗争胜利了乡村里有了政权抗日工作就成了合法的……如今尽管说战斗是英勇的可是也没躲过敌人的屠刀。战友们再也不能见面了黑暗的日子在等待着……

    这时小礼拜堂里低沉的风琴声又响起来唱诗班又开始歌唱了。

    张嘉庆的泪只有向心里流着说不尽的悲痛。江涛的面影又移到他的眼前:浓眉、大眼努着眼睛看着他。他觉得惭愧用不着判断当时是一种盲动思想支持他使他怀着对立的心情讲出和江涛对立的话。只是勇往直前却不认识环境。没有恰当的对策盲目行动就没有斗争的胜利!如今一场惨案把影响传给后来的人一代、两代、三代……无数青年学生们永远铭记失败的教训追随着烈士们的血迹前进。青年人永远记住:他们有坚定的意志崇高的理想他们勇敢不怕牺牲。他们站在抗日战争的最前列奋不顾身地和敌人搏斗可是由于敌人的强大、凶暴他们暂时失败了有些同志倒下去了……

    他想着泪花溅在枕上泡湿了脸颊。在睡梦里觉得有一只温凉的手掌放在额上睁眼一看是年轻的女医生就立刻把眼睛闭上。女医生屏息宁神不说不笑闭着嘴唇谨慎地执行她的职务。见张嘉庆脸上有泪轻轻地问:“好好儿的!哭什么?”

    张嘉庆擦干了眼泪说:“痛得不行哎!活不成了!”

    女医生在怀里画着十字说:“耶稣基督……好好儿的!

    没伤筋没动骨你养息几天就好了。”

    正在说着话牧师挺着大肚子走过来。这人五十多岁穿着西服革履胖胖的两撇短胡髭。隔着窗子用阴森森的眼睛看着见女医生安慰他斜起白眼睛说:“哭什么?有抗日的劲头儿这算个啥?砍下半个膀子也甭吭声看你们有多么硬的骨头!上头不叫你们抗日你们非要抗日?那又不是自己的事情!”

    女医生看牧师走过来退了一步低下头去暗暗画着十字向耶稣默祝。牧师又撅起嘴说:“不信耶稣的家伙们无神论者!”说着仄起头匆匆地走过去了。

    女医生缄默着用眼睛送牧师走远。又走过来照顾换药摸摸索索地蘑菇了半天。在她眼里这个长挑儿青年是怪喜人的。高鼻梁乌黑的眼瞳好硬气的身子骨!她心里偷偷地跳动了几下一股热烘烘的浪头儿从心里涌上来面庞上泛起一抹晕红。

    张嘉庆在女人眼里是一匹雄狮他有坚强的体魄容光焕的脸颊。那犷悍的性格要想用女人的爱情用鬼神的魅力去驯服是万万不能的。他的斗争历史注定:他不能皈依女人不能皈依神。他是一个**者一个勇于战斗勇于牺牲的**员他要为抗日战争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奋斗一生!

    女医生正在床边呆着朱老忠一步一步地走进来。手里拎着一兜篓鸡蛋和挂面好象串亲戚瞧病人。张嘉庆一看见他眼角上立时渗出泪滴来。怔着眼睛想爬起来颤着嘴唇说:“爹你可来了!”

    朱老忠向他眨巴眨巴眼睛忍住眼泪说:“来了孩子!我来看你了!”又猛然提高了嗓门说:“那门房里好可恶的东西!麻烦了半天说什么也不让我进来。又是什么找熟人做证又是什么打铺保这么多的罗嗦事!真是欺侮我乡下人哪拿枪打了俺的人还不叫家里人见面?天底下有这么不讲理的不?”朱老忠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使粗布手巾擦着眼泪。

    女医生见朱老忠和张嘉庆动了感情摇了摇手儿喃喃地说:“好好儿的!平静点儿动那么大的火气干吗?对身体不好……耶稣!基督!”她又在怀里画着十字微微点头。

    朱老忠走过来扑在张嘉庆身上说:“我儿!听说你无缘无故被人打了心里好着急你的伤可是怎么样!”说着走上去要动手翻开被子看张嘉庆的伤。

    女医生忙走过去伸手按住笑了笑说:“不!不能看!”

    张嘉庆把上身向后一仰说:“爹!我可活不成了!脑子被震坏了!”说着眼泪又象麻线一样地落下来。

    朱老忠听得张嘉庆说“活不成了”立时心血上涌冲红了脸颊心尖打起哆嗦流下泪来。女医生看他们难过得不行就说:“哪里……不要紧!好好儿的!”说着也由不得鼻子尖儿微微一酸。

    正在这刻上牧师又走过来丧气地说:“哼!都说cp骨头硬一点也看不出来!蝎螫蚊咬也成了伤身大症!”自从那一天保定行营把看守任务交给他们他只怕有个一差二错不是玩儿的。一会走过来看看一会走过来看看惟恐有什么闪失。

    张嘉床急躁地拍着床板用眼睛盯着他说:“象你这么说枪子儿打在你身上不疼?”

    牧师也不理睬还是嘟囔着:“革命党!没有一个是信服耶稣的!”

    女医生低下头去看着牧师走远呢喃着说:“医院总比监狱好一点好好儿的!嗯?”她淡淡地一笑又跳跃起乌亮的眼瞳呼唤着他拿起医具扭动身子走了出去。

    张嘉庆眇她走远一下子伸开长胳膊把袖子一捋说:

    “去你个蛋!老子比你明白得多!”

    朱老忠一看大睁着眼睛问:“嗯怎么样?你好了?”

    张嘉庆说:“不瞒大伯说只是一点皮肉上的事。”他也明白住在医院里总比监狱里好得多。

    朱老忠把两只手撑在床沿上翘起小胡子看着他问:

    “老是有人在这里看守着?”

    张嘉庆指着窗上的铁丝网说:“***!好象防贼!”

    说会话的工夫又换了一个岗兵盯着那个兵士走远了才转游过来。把手在朱老忠身上一拍说:“朱老忠!是你来了。”

    朱老忠一听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浑身一惊转过头来盯着眼睛问:“你是谁?”

    那个士兵伸手指着自己鼻子说:“我是冯大狗。”

    朱老忠歪起头看了看不知说什么好。又扬起下巴思摸了思摸猛地走过去握起他的手说:“是你大狗!”冯大狗问:“你来干什么?”朱老忠说:“不瞒你说来看一位亲戚。老乡老邻请你多加关照吧!咳!日子没法过在这里也没有什么营生儿只好拉个人力车挣个盘缠脚给挣碗饭吃。我想每天在这门口等个座儿!嗯?”他合上嘴点着下巴暗示嘉庆又仄起头响亮地笑了走过来说:“要是知道你在这儿我早来找你了!”冯大狗睁着两只眼睛看着他猜不透朱老忠是对着谁说话。

    两个人才说念叨个家长理短牧师听得响亮的笑声又走过来隔着窗户看了看说:“笑什么?老头子!这是重病房要保持安静。乡下人一点不懂得医院的规矩!”说着又走过去了。

    冯大狗看他走远了才说:“哼!整着个儿是他娘外国的奸细!”

    朱老忠说:“大狗!你要好好照顾他这是我的亲戚。”

    冯大狗点了一下头笑了说:“他也是我的亲戚。”

    张嘉庆又问他:“我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冯大狗说:“八成是那天晚上和江涛……”

    张嘉庆笑着拍着床说:“这就是了!看起来咱们也是一家人。”

    冯大狗说:“当然是!这算无巧不成书。”

    张嘉庆为了母亲的不幸特别同情贫穷妇女。一看见妖冶的女人就起心眼里不高兴。他想:“守着这样的女医生养病一点没有好处会越养越病得厉害。”

    过了几天女医生又来看他。这一次不象从前门儿一响她踩着细碎的脚步声走进来。到了床边微微笑着。先在怀里画了十字揭开被单问:“怎么样?好点了吧?”又仄起头瞟起白眼仁说:“按日子算你该好了。”张嘉庆摇摇头说:“还是不好!腰酸腿痛脑袋沉重浑身软洋洋的。”女医生合上嘴忸怩地笑着说:“那就该运动运动嗯?你又瘦了。”看张嘉庆实在痛苦对冯大狗说:“他可以拄上拐杖出去散散步蹓跶蹓跶窝坏了呢?”

    冯大狗说:“去蹓跶蹓跶吧又有什么关系。”

    听得说牧师又走过来抬高了声嗓说:“小心着点儿这是‘平头’。有个一差二错我负不起责任!”

    女医生说:“他的关节动着了一点长时间不运动怕出了毛病呢!”

    张嘉庆听了牧师的话心上一下子象长了茅草。说:“平头?我是学生头……妈的净说些个胡话!咳!实在立不起身子骨头还没长好别光看表皮。”

    也许一颗眼泪两声哀唤会打动一个宗教徒的怜悯心。女医生偷偷地看他美丽的眼睛放散出痛苦的光芒。长头黑黑的飘着青春的幸福……一缕怜惜之情荡漾在她的心怀里。可是她不敢表示什么觉得是越分。又合上眼睛画着十字说:“耶稣……基督!”慢慢地抬起眼睑一丝笑容重又挂在脸上。连忙给张嘉庆盖好了被单说:“在家里都是阔少爷担不起一点沉重!”说着迈起轻巧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出去。

    张嘉庆故意蒙眬上眼睛通过眼睫毛看她走远。才耸了耸肩膀倚在床栏上心上觉得实在好笑。想不出从什么地方跑出这样一个人物儿。他掏出烟盒子吸着烟见冯大狗戳着枪靠在门框上顺手捏起一支烟说:“喂!看烟!”说着把香烟投过去。

    冯大狗接住烟笑了笑凑近对了个火儿说:“说真的你的伤怎么样?”

    张嘉庆说:“咳不好呀身子酸得不行饭也懒怠吃。”他又抬起头盯着说:“怎么样?大哥!拉咱一把儿吧!”

    冯大狗吸着烟刚刚蹲在门坎上又站起来说:“嗯自己人好嘛!”说着又一步迈过来说:“咱们是老朋友!”

    张嘉庆攥住他的两只手楞了老半天才说:“帮我逃出去吧!”

    冯大狗说:“不要慌慢慢来商量。”

    张嘉庆把大腿一拍说:“嘿!真是……”看有希望逃狱到这刻上他觉得身上象完全复原了茁壮起来。

    冯大狗走过去关上门压低了声音问:“你的伤到底怎么样?”

    张嘉庆说:“还不太好!”

    冯大狗说:“唉呀!有本事的人们!可惜江涛被捕了他被捕了可非同小可他名声大上头指出名字来要他。”又摇摇头说:“那天夜里进攻的时候我就打死好几个反动家伙我看见几个人追着江涛跑一伸枪撂倒他们几个!”

    张嘉庆问:“这里还有谁?”

    冯大狗说:“那边还有边隆基和陈锡周。”

    张嘉庆说:“大哥!你得给我们想个办法!”

    冯大狗说:“行傻哥哥助你们一臂之力!医生既允许你蹓跶蹓跶你就蹓跶蹓跶吧等身上壮实些了……”说着挤了挤眼睛又笑了。

    张嘉庆说:“我走不动还得有个人儿扶着。”他说着又投给冯大狗第二支香烟说:“大哥!换换!”

    冯大狗吸着烟张嘉庆又说:“刚才忠大伯送了挂面鸡蛋来想吃也没法儿做你拿去吃了吧!”

    冯大狗听得说立刻心上高兴走过去把挂面一把一把地看了看馋得咂着嘴唇说:“家里人送来的东西还是留着你自格儿吃吧!”

    张嘉庆摇头说:“甭客气拿去吧!咱一遭生两遭熟在一块儿待久了就是老朋友。”

    冯大狗说:“当个穷兵这话也就没法说了连个鞋呀袜子的也弄不上。老早就闹胃病吃也是小米干饭不吃也是干饭小米。这可有什么法子?”他说着象有无限的悲愤。

    张嘉庆说:“是吗?你拿去养息养息身子。”

    冯大狗说:“看你也是个直性子人好朋友!你既有这个意思就没有什么说的了。”他用褂子襟把挂面鸡子兜好又笑着说:“咱也享享福。”说着话走出去象是得了宝物似的。出了门又停住步走回来说:“不当兵不行开了小差抓回来也是打个死。当兵吧家里大人孩子也是饿着。咳!混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呀?”

    张嘉庆就势说:“哪!咱就不干这个了!”

    张嘉庆和冯大狗两个人在一块混熟了盼得是他的岗在一块说说笑笑吸着烟拉家常。那天张嘉庆看天上晴得蓝蓝的阵风吹过洋槐树的叶子轻轻飘动。他说:“我想到外边去蹓跶蹓跶可以吗?”他说着拄起拐杖在头里走冯大狗在后头背着枪扶着。

    张嘉庆说:“这才对不起你哩叫你这样服侍我!”冯大狗说:“没关系谁叫咱做了朋友哩没什么说的。”

    张嘉庆说:“在一块待久了咱就象亲兄弟一样我看咱磕了头吧!写个金兰谱嗯?”

    冯大狗笑咧咧地说:“那可不行俺是什么身子骨儿?你们都是洋学生阔少爷们。”

    张嘉庆说:“老朋友嘛有什么说的。那是一点不假!把我父亲的洋钱摞起来就有礼拜堂上的尖顶那么高。成天价花也花不完扔在墙角里象粪土一堆堆的堆着。”他说着睁开黑亮的眼睛抬起头望着礼拜堂上的圆顶和圆顶上的十字架甩了一下黑亮的长头。

    冯大狗咧起嘴说:“你家里有那么些个洋钱呀?”

    张嘉庆说:“这还不是跟你吹我父亲花一百块洋钱买过一只鹰花五十块洋钱买过一条狗花一百二十块洋钱雇过熬鹰的把式。”说完了怕他不信又反复地叮咛:“是呀真的呀!”他想:“是当兵的都喜欢洋钱。”

    两个人迈下大理石的石阶院子里象花园一般有白色的玉簪有红色的美人蕉爬山虎儿爬到高墙上院子里开着各色各样的花。几个老人穿着白布衣服打扫院子。洋灰地上没有一丝尘土。走到大门上向外一望一条甬道直通门口甬道两边两行洋槐树遮着荫晾。一看多老远好象“西洋景”。日影通过槐树的枝叶晒在地上一片片亮晃晃的影子跃动着微风从门外吹来有多么凉爽。

    冯大狗说:“嘿!真是美气你看外边多么敞亮?老是在小屋里囚着!”

    张嘉庆说:“要是没有病住在这地方有多好!可惜咱的腿坏了这辈子放下拐杖再也走不动路了。”

    冯大狗听了倒是半信半疑从上到下看了看张嘉庆说:

    “咱快回去吧要是叫牧师看见了有些不便。”

    张嘉庆说:“怕什么?这地方有多凉快。”

    冯大狗说:“可这话也难说了。”

    张嘉庆说:“咱是老朋友嘛我能叫你坐腊?我有了灾难你能袖着手儿不管?”

    冯大狗笑了笑说:“当然不能。”

    张嘉庆说:“我想……”一句话没说出口就又停住。冯大狗紧跟了一句问:“你想干什么?”张嘉庆本来想把这意思告诉他可是深思了一刻心里说:“还是不如今的社会人情是复杂的!”他说:“我想搬个靠椅在这儿躺躺行不行?”

    冯大狗说:“老弟!那可办不到。”

    他们两个人在槐树底下站了一刻从那头走过一个老头墩实个儿五十来岁数光着脊梁穿着短裤子。走近了一看正是忠大伯。朱老忠笑开长胡子的嘴使着天津口音说:“车子吧!上哪儿?别看我上了年纪还能跑两步儿。”

    冯大狗看了他一眼笑了说:“算了吧!你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能拉车!”仔细一看又问:“怎么你在这儿落了户?”

    朱老忠说:“落什么户挣碗饭吃算了咱家乡水涝坏了!”又拍拍大腿说:“别看不上我跑不了两步儿敢卖这个?”

    冯大狗左看右看看了看朱老忠又看了看张嘉庆他真有点莫名其妙象是肚子里憋着一堆笑。

    朱老忠问:“你们不坐车?”

    张嘉庆说:“你多等几天吧早晚有坐你这车的时候。”

    朱老忠说:“好吧!几时没人坐我就不动窝儿老是在这里等着。这年头连个棒子面也吃不上了。”

    冯大狗楞怔着眼睛看了看朱老忠又看了看张嘉庆说:

    “看你们俩象是打番语。”

    张嘉庆笑了笑说:“哪里还能拿你当外人?”

    冯大狗咬着张嘉庆的耳朵说:“也难说你们**里边真是有能人!”

    冯大狗把张嘉庆搀回来张嘉庆坐在床上说:“呀腿好痛呀可坏了!”冯大狗嘟嘟囔囔地说:“腿还不好嘛非上外头去蹓跶!”张嘉庆伸手拉过冯大狗对着他的耳朵说:“大哥!你帮我出去!”冯大狗笑着摇摇手说:“慢慢儿想办法。”这句话刚脱口又说“兄弟你可不能叫我坐腊!”张嘉庆说:“当然是!咱是老朋友嘛。”

    第二天午睡的时候蜜蜂在槐树花上嗡嗡地叫着院子里很静。张嘉庆看人们正睡午觉拿起拐杖溜出来礼拜堂的尖顶浴在七月的阳光里嘎鸪鸟在槐荫里叫着。他急步走下石阶站在甬道边探头往门外一看洋槐树底下还有那辆人力车。朱老忠正在车上睡着鼾声象雷鸣。张嘉庆瞅着近处没有人一溜烟走出去用拐杖磕着车杠说:“喂!老伙计!”

    朱老忠睁开眼一看向四围睃巡了一下说:“甭问价钱快上车吧!”他翻身抄起车杠等张嘉庆上车。张嘉庆跳上人力车伸手抓下绷带箍上块洋肚手巾。朱老忠匐下腰撒腿就跑。张嘉庆坐在车上只听得耳旁风呼呼地响着。这辆人力车一直顺着大道往南跑拐弯抹角经过曹锟花园出了南关直跑得朱老忠满头大汗。张嘉庆说:“大伯!你坐上车来看我给你跑两步儿。”

    朱老忠问:“你跑得了?”

    张嘉庆说:“早就跑得了!”

    张嘉庆象出了笼子的鸟儿两手握着车杠伸开长腿跑得飞快。朱老忠坐在人力车上看路旁的黄谷穗儿蹦跳红高粱穗儿欢笑心里着实高兴。更高兴的是他应该完成的任务他克服了一切困难坚决完成了!

    正当夏日时节平原上庄稼长得绿油油的。张嘉庆拉着这辆人力车在田野上跑着象撑着一只下水的船冲破了千层巨浪浮游在绿色的海洋上飘摇前进!……

    跑到一棵大树底下才说放下车休息一会。可是后面有人扛着枪赶上来。张嘉庆想拉起忠大伯钻进青纱帐里逃走定睛一看是冯大狗。等他走到跟前张嘉庆伸开嗓子问:“怎么你也跑出来?”冯大狗说:“我一看没了你左等你也不来右等你也不来我能等着住军法处?就抬起腿跑出来一出城就看见你们两个你们在头里跑我留在后头殿着后要是有人追上来管保叫他吃颗黑枣儿!”他说着拿下枪来拉了一下枪栓得意地笑了。

    朱老忠说:“好有了枪咱回去就有得成立抗日武装了!”

    这时朱老忠弯腰走上土岗倒背着手儿仰起头看着空中。辽阔的天上涌起一大团一大团的浓云风云变幻心里在憧憬着一个伟大的理想笑着说:“天爷!象是放虎归山呀!”

    这句话预示:在冀中平原上将要掀起波澜壮阔的风暴啊! <a href="" target="_blank"></a>